楼中楼
“这楼里有鬼。” “是你心里有鬼吧。”
洋菓子和白胖面包吵起来了。
因为地盘纠纷。
两边看客,站队的不站队的,都热情地给新来的用户科普:“这洋菓子和白胖面包呀,都是楼里的老用户了,自打‘楼’这个软件产生起,洋菓子就活跃在问答区。本来呢,两边相安无事,但坏就坏在,白胖面包在洋菓子的楼里建了楼,抢了洋菓子的热度。”
这时,抱着薯片“嘎吱嘎吱”的吃瓜群众田鼠君说话了,一边给卡司解释一边吃,残渣掉了一地,稀碎。
听了半天两边的理论,卡司才勉勉强强从中理出了一个头绪。
并且了解到,自那件事后,菓子表面原谅了面包,实则在背地里诋毁她。
由于洋菓子在圈里人气很旺,所以大家想也不想纷纷指责白胖面包不懂规矩,不知分寸。
成了众矢之的的白胖面包特别委屈。
可是,个人的解释抵不过集体的舆论。
为数不多的几个站队支持面包的人都被喷得体无完肤。
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是白胖面包也没有料到的。
于是乎,她删了问答,发了声明,销了号,就离开了‘楼’。
临走前最后一句是:“我没想抢热度。”
没人听她的。
事情以不可预估的速度发酵,快得有些诡异。
离开了‘楼’,面包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变得好过一些。
义愤填膺的人们开始了新一轮的暴力。
白胖面包的三次生活也被严重影响。
她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。
可好脾气并不代表好欺负。
这一切太奇怪了。
就好像,有人在背后蓄意操纵,推着她们走到这一步。
白胖面包躲在阴暗的地下室里,盘了半天事情经过,决心——查出真相。
地下室的信号不好,面包的手机wifi挣扎了两下,断了。
界面跳出,白晃晃的屏幕亮了一下,闪到了面包的眼睛。
“Tnnd!我想起来了!”
她“蹭”地一下立起来,比土拨鼠还利落。
“这楼里有鬼。” “是你心里有鬼吧?”
她想起,那天……
那天半夜,她在筒子楼里泡泡面。
面还烫着,她也就没急着走,等了一会儿,才小心翼翼地捧起碗往回绕。
路过走廊时,听见隔壁门缝里传出来的争吵。
白胖面包向来不爱多管闲事,但纵使她人再猛,也架不住尖锐的声音老往耳朵里钻。
“没用的东西!赔钱货!养你这么多年,白瞎了老娘的钱!”
诸如此类的声音不绝于耳。中间似乎还夹杂着女生低低的呜咽。
紧跟着便是碗盆摔破的声音。
白胖面包听得血压直线飙高,可她做不了什么。
也没立场做什么。
不是第一次了。那个女人不是第一次了。
之前白胖面包试过调解,可那女人根本听不进去,一边在嘴里不干不净地嚷嚷着,一边顺势将老旧的铁门一关,对着屋内就是一通变本加厉。
听着屋内的哀嚎,白胖面包有些无力。
她只能站在那里,任由愤怒发酵。
正值夜半,四周安安静静,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打在廉价的泡面桶上,热气一层一层地上浮,手捧着的灼热将白胖面包的理智唤回。
她低头,叹了口气,捧着碗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。
这是她当写手的第九百一十二天。
白胖面包很清楚,身为一个写手,没有收入就意味着窘迫,甚至饥饿。
为了活下去,她总得做点儿什么。
机缘巧合之下,她打开了'楼'。
'楼'同她混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。
'楼'里的人都很包容。
这让她觉得自由。
楼里的氛围很自由。
但是,凡事总有例外。
就像蜜糖天生吸引蜂一样。
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了。
从白胖面包最近一次见到那个被打的女孩起,时间,开始错乱。
这一次,她遇见的是———— 洋菓子。
好笑的是,洋菓子,也离开了'楼'。
“对不起。” 她说。
后知后觉的群众在微弱的发声者的努力下看见了真相。
连同白胖面包的证据一起。
舆论开始翻转。
“这样也好,我早就想离开了。”
站在白胖面包面前,站在便利店里,洋菓子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。
如释重负。
“还记得吗?” “什么?”
“你说过的。”
你说过的。
———— 在感性与理性相悖的另一端,是鬼神的怜悯。
“所以合作吗?”
“当然。”
在洋菓子说出口前,白胖面包有无数次拒绝的机会。
但她答应了。因为楼里,需要一个真相。
对洋菓子和白胖面包来说,接下来,是一段漫长且艰难的时光。
无形的暴力仍在继续,而解决它的最好办法,就是找到源头。
经过多次调查取证,她们把彼此得到的信息都
综合在了一起。
尔后 ————敲开了卡司的门。
现在是早上八点。
白胖面包低头看了一眼腕表,和洋菓子一起,站在403的门口,等待着某人开门。
时辰尚早,卡司打开门时,嘴里还嚼着面包,蓬松的呆毛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烟火气。
“哟,还挺快——”
他语调轻扬,一点儿也没有被抓包后应有的尴尬,反而一边挠头,一边一脸笑意地把她们迎进了门。
白胖面包进门后,先环视了一圈。
两室一厅,120平,看得出来,屋主人过得不错。至少,比自己要好。
收回思绪,白胖面包望向卡司。
细嚼慢咽的卡司此刻终于消灭了最后一口面包。
他把白胖面包和洋菓子让进客厅,泡了满满一大壶的栀子花茶。
白色的栀子花香气淡雅,茶水的馥郁芳香充斥着整个房间。
围着烧水壶,三个人的脸被雾蒙得看不清。
沉默半晌,还是洋菓子开口打破了这一片僵局。
“不说点什么吗?”
她盯着卡司,仿佛要用目光把他洞穿。
卡司扭头,躲过了洋菓子的目光,
盯着不远处的镶边玻璃窗————外面的花开得可真好啊。
总让他想起年轻的时候。
“阿塔丽娅那时候还小呢。”
男人的目光仿佛又飘到了遥远的深处。
“阿塔丽娅是谁?”
“我的女儿。”
白胖面包和洋菓子对视一眼,一下子明白了症结所在。
“她现在在哪儿?阿塔丽娅,你的女儿——”
“她……”
见男人眼眶渐红,白胖面包转了话头:“那你说的这些,跟我们有什么关系?”
“他们说会给我一笔钱。”
讲到这儿,男人再也忍不住,失声痛哭。
白胖面包没有再问下去,她想她已经知道了结果。包括阿塔丽娅的下落。
看着哭得无助的男人,白胖面包扯了扯一旁的洋菓子的袖子,还没等到洋菓子说话,外头突然一阵骚乱。
警车呼啸而至,将筒子楼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像铁桶般严实。
对门的女孩死了。尸体被拉出来时,白胖面包看见卡司肉眼可见地在发抖。
很快人群散去,留下一片死寂。
到了晚上,筒子楼一楼转角处发出了几声怪响。
这可吓坏了半夜出来觅食的菓子和面包。
到底还是白胖面包胆子大,她打开手机里设置的手电筒,顺带将屏幕亮度调至最大,然后照向角落。
令人意外的是,女孩从头到脚干干净净,没有一丝被殴打至死的痕迹。
“你……”由于太过震惊,一时之间,洋菓子竟不知作何反应。
此时闻讯而来的卡司将两个女生挤到了身后。
卡司是接到了白胖面包给他发的消息后赶来的。
面前的女孩与阿塔丽娅年龄相仿,卡司询问的声音里不由带了几分柔软。
可女孩并不买账,她直勾勾地看着洋菓子,希望她们上前来。
“我承认,这一切都是我干的。为了引你们去寻找真相。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我早在三天前就死了,只是有些事不得不说,所以趁着今天中元节,回来把事情都告诉你们。”
女孩把一切都说给了三个人。
“其实这只是一场舆论的阴谋,一场闹剧。”
“你们不要怪我的妈妈,她很辛苦。”
女孩亲眼见过母亲在打了她以后是如何悄悄地红了眼眶,也见过邻里在母亲出摊时对她的嘲讽,见过耳光落下前母亲眼里的不忍和犹豫。
或许是用错了方式,爱也变了样。
“我很喜欢你的作品。”女孩对着面包说。
“但现在,我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。”
“加油。”女孩消失前,看着的人,是卡司。
在卡司的证供下,楼中风波解除,一切告一段落。
“欸,你们当初是怎么想到去做这一些的?”
“该不会,这'楼'里,真的有'鬼'吧?”
白胖面包听了这话,笑了笑,并不言语。
倒是旁边的洋菓子看不过去,怼了田鼠君一下,替白胖面包接了句:“对。这楼里有鬼,对。”
“我看你呀,和那些人一样,心里头————也有鬼。”
田鼠君挠了挠头,不明所以地追问:“如果没鬼的话,那你们————”
“因为,在感性与理性相悖的另一端,是鬼神的怜悯。”
白胖面包从懒人沙发上起身,指了指手上自己的已出版刊印的小说,勾了一把田鼠君的肩,“走了。”
“要干嘛?”
已走出几米远的白胖面包扭头,冲着对面的田鼠君,大喊了一声:“当然是————庆功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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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于文后的零碎:
从开稿到完稿,短短三千字,花了我近半个月的时间。写文章的初衷很简单,只是想说,希望在一切风起云涌的时候,我们依旧能够保持自己的理智,看到那“楼中之'楼'”,感受到除唯物主义之外,文学世界中特有的,鬼神的怜悯。
最后,感谢阅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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